谈读书

我是一个别人来看乏味不懂得浪漫的人，读书从小就是我的本能。记得还没有识字的时候就缠着正在上初中的姐姐给我读她们的语文课本，仍旧清晰记得她给我读沈从文的《边城》时，我用童年特有的天真烂漫嚷嚷着要娶翠翠做老婆，至今姐姐想起来还拿这事开涮，可是我的心里却很舒畅。我没有大多数年轻人“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般的理想，也不在乎别人评价我是“二十岁的年龄，六十岁的青春与心理”。自从认识汉字以来，我最大的享受就是在一个安静的午后，如鱼戏水如鹰翔天般读一本可以震撼心灵的书。不知不觉间，时光过隙，夕阳的光影裹挟着浓郁的香气沁入心脾，恍惚间我似乎与作者在书中相见相知，与其促膝相坐，在情感与理智中冲突和较量。也许心潮澎湃;也许茅塞顿开;也许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就这样，一直到晚霞消退、夜幕降临，达到了一种宁静的悲悯。就这样，让生命的大悲大喜，通过墨香字迹穿行于胸;就这样，让我欲诉无人，欲辩无言……

少年时，初读《三国》、《水浒》，如受电击，着魔一样沉溺其中，不能自拔，直到终于有一天领教了“空前绝后”的名著的含义，但是每隔几年必定重读，从中获取勇者的胸襟气魄;或者智者的化朽为奇;或者圣者的怀天济世。年龄稍长，读过余华的几部长篇，惊叹文字原来可以如手术刀一样不动声色却能够冰冷锋利直指人心。从《细雨中呼喊》的童年记事，到《许三观卖血记》的中年悲情，再到《活着》的老来彻悟，我随同他的文字经历着人生的各种苦难。他像卡夫卡一样用如椽巨笔写尽了人类的苦难：悲惨的命运，沉重的麻木，被动无知的忍耐，以及在最后的希望破灭后产生庄子式的自我逍遥……时间能使苦难回复平静，时间也能使得记忆风化，生命的棱角也就是这样从最初的尖锐锋利变得宽厚圆润。

上了大学，走进了象牙塔，由高中的自卑与唯唯诺诺变得有点可爱的自信，起码可以在课后光明正大地读自己喜欢的书，而不会有人批评你不学无术，相反，读书的人可以受到别样的赞赏，这让我有点受宠若惊。读《平凡的世界》，路遥以生命为代价写的一部人生、时代的巨著。过程中内心充满了痛苦，异常的沉重，痛苦到自己无法忍受，沉重到自己无法承载，所以极力推荐给身边的人，有同学读了，与她的交流仅仅限于因为书中的情节和对作者不同的见解而争论，相互固执己见，谁也不服谁。后来我想通了：并不是我们读得不够认真和深刻，而是没有无止境的心灵上的痛苦，就不可能体会到人生的喜悦;没有受窘的磨难，就没有少平少安式的“成功”。但是现在的人却日益沉溺于肤浅的快乐，恶搞的越来越多，幽默的越来越少;娱乐越来越多，幸福的越来越少……似乎每个人都在轻飘飘地浮游在尘土飞扬污垢漫天的世界里，却醉心于这尘土与污垢，乐此不疲。

我也读过一些西方的小说，后来觉得翻译者不能使读者获得作者最本真的内核，所以也没有再读过西方的书籍。但我从读过的有限的西方书籍里似乎发现了东西方对待苦难的不同观点：东方作家追求“天人合一”的世界，主张去除超越;而西方的“人定胜天”则更崇尚勇气和突破。这两种精神，自己粗浅地认为都有各自的境界与坚韧的崇高。可长时间以来，越来越发现自己有种恍恍惚惚的郁闷，因为需要真正的好书，需要深刻真沉的东西给我带回久违的刺痛与清醒。

可是不幸的是，这是一个速食主义的时代，连爱情都可以沦为快餐，可以成为性的附带品，“我爱你”都可以随随便便地和阿猫阿狗说一万次，书怎么能够幸免呢?我辗转在各式各样的书摊、图书大厦、阅览室，虽然各个书架上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图书，要么中产、要么小资、要么言情、要么穿越、要么励志，应有尽有，可以让每个人各取所需，但是始终无法掀动我的心扉。粗糙的商业气息让我退避三舍，感觉掉进漩涡无法自救。偶尔的一本好书却让你欲罢不能，读《重新发现社会》，我惊叹人怎么可以这么理智客观地分析解读社会，并且那么有理有据，作者应该达到怎样的一种理解力与辨别力才能够做到这样的理性。读《阿勒泰的角落》则是相反的感受，她那种从心里生长出来的文字是那么饱含深情，让我不相信有世外桃源的人居然有想去那个地方的冲动，在她的面前任何书评与访谈都是多余的，稍微有一点“思想”的文字就会略见尴尬，就会打破她的纯洁与宁静，毁掉她心灵的流淌。但是残酷的现实却是好书只是偶尔发现……

虽然好书寥寥，但我仍然在坚持阅读，就像朝向麦加城朝圣的痴心圣徒一样，五体投地地寻觅、读书。正如贾平凹先生说的那样：好读书必有读书的好，譬如能晓天地之大能知人生之难，能立于烦嚣尘世而不俗不媚不谄不缠，能自强自立自尊自信行走在人世间……(鲍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