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是个做不大生意的小商人,平时不大吸烟,一生除了喜欢喝酒没有别的嗜好。他斟酒不用碗,也不用茶杯,用的是一只洁白精巧的小瓷盅,光滑的小盅上除有一道细裂纹,没有其他花纹,平时就扣在洒壶嘴上。祖父每每饮酒,屋里就散发着一缕缕清淡的酒香。
我认识酒是从祖父那小小的酒盅开始的。小时候,我看见祖父除花大部分时间和精力打理生意之外,大多用在喝酒上。祖父一日三餐喝酒,早上喝一盅,中午和晚上都喝两盅。看着祖父那饮酒的浓浓兴趣,我总是依偎在他身旁,瞪眼目不转眼地望着,酒盅斟酒后,他总是小心翼翼地端起小酒盅,看一眼,然后将嘴唇轻轻沾沾酒,咂咂有声,细细品味一番之后,再一口一口地喝。
有时我端着空杯往嘴里试着喝,祖父就笑嘻嘻地说:“小孩子不要喝酒,酒会醉人的。”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说酒会醉人,怎样算“醉”呢?对于一个从没有喝过酒的小不点儿,仍然是个抽象事,从那以后,我不敢端杯试着喝,只是一次次看着祖父用小酒盅喝酒,喝得那么起劲,那么香甜。
时间久了,那小小的酒盅,那醇郁的酒香,对我产生了诱惑力,可是,当我偷偷喝一口时,却好像是一股热辣辣的苦水在嘴里、喉咙里乱窜,好不容易才咽下去。我不解地发问:“祖父啊,这辣死人的苦水,有啥喝的?”“你长大了,才会明白。”他爽朗地回答。这时祖母又向我解释:“傻孩子,酒是用自家的稻谷酿造的,喝酒对身体有好处。”
祖父喜欢喝酒,但不酗酒。在我的记忆里,他喝醉酒的时候屈指可数。我第一次看到他醉酒,是一次我的一位远房亲戚来借钱,当时祖父感到很为难,但出于礼仪,没等吃午饭,就把醇香的谷酒摆上桌,就着一盘花生米,和这位亲戚饮酒,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地喝酒,祖父握着小酒盅的手颤抖着,为自己做点小本买卖,没有能力帮助亲戚一把而深感内疚,最后两人都醉了……
当然,祖父也有因高兴而醉的时候,那是我以小镇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县重点高中。祖父听后,欣喜地说:“报名费我已揍足了,你就好好读书吧!”并吩咐祖母炒几个鸡蛋,烧一盘红烧肉,吃一顿庆贺酒。在庆贺的餐桌上,祖父开杯畅饮,一盅一盅地喝,那洁白的瓷盅不时在满是老茧的手中晃动,边喝边说:“今天我很高兴,你也破例喝一口吧!”我很感动,双手举杯向祖父敬酒,祖父痛饮后又说:“只要你们有出息,我就心满意足了。”那小小的酒盅,装着祖父的喜怒哀乐,也装着他的一片真情和爱心。
后来,我入路参加了工作,走南闯北,四海为家,也常春节探亲回家看看祖父,每次我都不忘给他带几瓶好酒,可他总是说:“不用啦!自家酿的酒好喝。”当我发现他喝酒依然是那只旧瓷盅时,又特意给他买了一把酒壶并配有4只酒盅的青花小酒具,他又说:“我还是用那只小酒盅好,这套酒具留着待客用吧!”那只朴素的小酒盅,祖父用了几十年,对它产生了浓厚的感情,再美再好的酒盅在他心目中也许只是装饰品罢了。
如今,祖父已作古多年,每当我忆起他时,仿佛他那满是老茧的手依然握着小酒盅,一盅一盅地喝,小小的酒盅仍然飘溢着酽的清香......(中铁四局南京分公司 左新国)